“生日快乐。”
上次听到这句话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？
应该是我18岁那年，几乎一无所有的我，接受了打工的酒吧里、老板的好意，他请我吃了一顿快餐。
时隔十年，再一次听到这句话，我却没感觉到有什么触动。
只是，我眼前的女士琥珀色的眼眸中、倒映的烛光令我心醉神迷。
“谢谢。”
我和这位金发的女士坐在略显寒酸的茶几前，相比起她的目光，茶几上的几束烛光显得微不足道。
或许是读出了我内心的微小的思乡之情，女士轻声问道：
“你想家了？”
“有点。”
这里并不是我的家乡，我的故乡不在这颗星球的任何一个角落。
她轻轻一笑，随后吹灭了蜡烛。绚丽的霓虹灯的照耀下，没开电灯的房间里依旧敞亮。
随后，她站起身，走到客厅的阳台边，透过落地窗望着窗外。
“咏梦少年，我有我自己的使命。在我使命达成时，我珍视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。”
她向我诉说着她的命运。
“就算我为了达成使命，抛弃了你，你也能接受吗？”
“当然不能。”
我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“真是诚实，不过，这是你的……是我们的命运。是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们，和这个世界的战斗。”
她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落地窗，窗外被霓虹灯照耀的、高耸入云的建筑，是我们工作的地方。
她轻轻推开阳台的玻璃门，背靠着在阳台围栏，露出了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。
“在所谓的命运降临之前，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。”
她的身影与刚刚升起的朝阳重叠在一起，在下一刻便消失在我家的阳台上，没有一句道别。
而我的新一天也要开始了。
我的新的人生也要开始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诸位人类、看官、智慧生命体。你们明白什么是自由意志吗？
我相信，各位有拥有自己的意志。不过，我肯定各位也明白，自由意志一直是一个伪命题。
爱因斯坦曾说过：“月亮一直围绕着地球转动。如果月亮有自我意识，那它肯定会认为自己是自愿绕着地球转动”。
没人能证明自由意志存在。也没有人敢肯定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受人影响。
正如我现在即将做出的选择。
但在我介绍我的重大选择之前，请先让我介绍一下，我是穿越一年整的穿越练习生。
我正站在公司门口自言自语。
之所以说这么多意义不明的话，只是想来一些颇具风味的开场白，来宣示今天对自己的重要性。
今天开始，我就结束了实习期，成为了墨丘利公司的正式员工了。
墨丘利公司是这个世界上“唯一”的大公司。
这座由玻璃和核成材料建造的颇具未来风格的建筑，是我现在工作的地方。
这个公司最特别的地方，便是墨丘利公司为各个世界落单的穿越者提供服务的‘方舟’部门。也就是提供系统，兑换各式各样东西的服务。
最重要的是，‘方舟’部门的系统，也会为员工开放。
换句话说，只要能加入‘方舟’部门，就能实现几乎任何愿望。
在怪人环伺的方舟部门，充斥着‘想要成为王’、‘要成为最强’之类荒诞无稽的愿望。
把我放在人群中的话，只不过是一个背景板。但当一切幻想的要素降临到身边时，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古怪念头便随着实现的可能性觉醒了。
自诩为正常人类的我，可没法能抵挡住诱惑——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圣杯的诱惑。
所以，我自然也成为了其中一员。
我是方舟客户服务部门的新人，大家都叫我“咏梦”。
这个听起来像是儿科医生兼职假面骑士的名字只是昵称。
方舟部门都以假名相称，在这里工作的人，都是些怪人。作为客服部门的新人，我是这里最年轻的员工。
我是个穿越者的事情在方舟部门人尽皆知。
一年前，我只是个普通的游戏公司社畜，是一位人见狗嫌的策划。
我没有被泥头车撞成肉泥，也没有和什么神对话，只是单纯的，突然出现在墨丘利。
墨丘利城早就习惯了穿越者突然出现，简单地录入了我的身份，然后为我介绍了工作。
夏天的墨丘利城区相当凉爽，方舟客服部门不需要打卡上班，我在公司门口摸鱼，也不会扣工资。
工作了整整一年，直到现在，我甚至没有任何穿越的实感。感觉只是搬个家，换家公司上班。
毫无变化的日常总是会消磨人的热情，不过，今天开始，我的人生就会发生些许改变。
方舟部门为穿越者服务的‘外挂’，从今天开始就对我开放了！！
我马上就可以用那些专门为穿越者使用的外挂了！
虽然是青春版的。
变化才会带来喜悦，这是一个平凡的社畜的人生信条。当有了触手可及的目标，人生就会过得不那么艰辛。
就像游戏里练级一样。如果不能给玩家足够的动力，没人能坚持把游戏玩下去。
就在我头脑风暴的时候，身旁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磁性而成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，悠闲沉稳地说：
“人生是有限的，咏梦少年，别站在这里发呆。今天对你来说是重要的日子吧？”
那个人是穿越以来，唯一给我带来了一些穿越实感的人。
玉一般的肌肤、纤细修长的手指搭在我的肩上，沿着细长的手臂看去，吸引人的却不是那张只在画中才能见到的美丽脸庞、也不是美丽的金色齐肩短发，而是那双仿若望着远方的金色双瞳。
每当我尽力把目光从她胸前脂肪最多的部位移开，总会被她的眼眸所吸引。
“咳咳，朔月姐，早上好。我可是快三十岁的大叔了，哪还是什么少年。”
朔月，客服部门的敬业王。客服部门还没有解散，她有三分之一的功劳、另外三分之一是部门主管和经理。
我入职时，也是她主动负责教导我工作方面的事情。
“男人至死都是少年。男人们不都这么说吗？”
她脸上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，与温柔的声音配合，令人着迷。
“今天可是你转正的日子，你想好要用方舟换什么了吗？”
抛下这句话后，朔月便朝公司大门走去，也无需多言，我马上跟了上去。
要换什么呢？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愿望，但要给无趣的生活做点改变，我可有很多想法。
眼前这位女士，无论我说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，她都不会惊讶，并且会一脸微笑地帮助她。
我一直想看看朔月惊讶的表情，但作为挑战者，我还没能将朔月打下擂台。
在不到一秒的思考后，我马上准备向她公布我在几分钟前向各位介绍的，我准备做的重大选择。
“我想成为金发美少女。”
就算是朔月，听到这句话也不得不惊讶了吧？我马上看向朔月的侧脸，却见朔月转过脸，一如往常地露出微笑。
“女性和男性的差异有很多，一开始可能很难习惯。到时候我来教你吧？”
“好啊！”
我想也没想立刻答应下来。
这绝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！虽然作为一名年近三十的成年男性，说出这种话很奇怪，但我绝对没有太多某方面的想法。
“实现任何愿望，多么甘甜的说辞啊。你也会这么想吧？”朔月略带深意地说。
“要是在游戏里，这些都会有不小的代价啊。”
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方舟的事。
“正因如此，方舟部门才能不断地有人加入。但是，奇迹和魔法自然都是有代价的。”
“比起和魔物战斗什么的，简单的工作已经算便宜的代价了吧。”
我笑着回答。
朔月却停下脚步，有些低落地说：
“方舟的代价当然不止这些，只是我们不清楚是谁来支付罢了。这就是方舟的运行方式，也许在你换取便利时，就有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受苦。”
一般他们不会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。朔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？
一无所知的我也不可能想出个所以然。
我也不好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，只能运用一年浅薄的客服经验，把聊天继续，说道：
“就算如此，人们也不会停下来使用方舟吧。变化才会带来喜悦，一成不变的世界实在太恐怖了。”
“所以你才想成为金发美少女？”
朔月调笑着说。
“也有一部分原因啦……”
更多的原因是，我已经是个奔三的人了。
已经开始对衰老、对病痛产生了恐惧。
感觉身体不如以前之类的、通宵打游戏以后的头痛和胃痛之类的。即便还能沉迷自己热爱的事物，可总会到来的终结，理所当然地困扰着我这个普通人类。
没错，之所以说自己要成为金发美少女的理由很简单。
只是对衰老、疾病和死亡的恐惧化为了实质的愿望。
“比起永生不死这样充斥着欲望的陈述，我更希望用更有趣的方式来实现我的愿望。”
我毫不犹豫地道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。
没什么好隐瞒的。
方舟部门，或者说墨丘利，还有这个世界，就是肯定欲望的世界。
眼前的人，朔月她也不会否定我吧。
“在墨丘利也不算奇怪吧？”
我还是有些不自信。
“在我带过的新人里，少年你可是非常独特的，稍微自信一些吧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我很奇怪吗？！”
“事不宜迟，我就教你怎么使用方舟系统吧。”
朔月马上带过了话题。
“难得的机会，就让我看看你是怎么从三十岁的老男人变成金发美少女的吧。”
“我还没三十岁好吗？今年才二十八岁！我还年轻！”
方舟客服部门的工作很清闲，清闲到一整天可能都不会有工作，就算我们一整天不去工位，也不会有任何问题。
公司内部充斥着古怪光照和让人迷路的功能的走廊。占据了整个墙面的磨砂玻璃墙面，镜面和白炽灯的光照让人眼花缭乱，一不小心就会迷路。
每个人的工位都是单独的隔间，甚至配有卫生间和床。
但我这一年工作下来，除了只有一个透明屏幕的电脑以外，几乎和过去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，电脑的操作也几乎一致。
我轻触屏幕，打开电脑后，朔月就开始指点咏梦链接方舟系统。
“你看，打开方舟的客户端，然后输入你的工号，你就可以进入商城了，简单吧？”
“怎么说呢，有些……失望。我还指望更独特的体验。”
看着像是页游一样，充斥着打折信息和奇怪卡池的页面，我的嘴角就止不住地抽搐。
“这就是现实啊，因为公司需要你在这里挥霍你的工资。普通人对这一套没有免疫力。”
朔月看起来对UI部门的工作很不满意。
然后，她指着屏幕左边的功能性图标，继续她的教导。
“别被这些推广骗了，点进更改个人资料里，它有一个上传个人形象。你可以直接通过这里上传你之后的形象，这样就不用再跑一趟人事部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然后就可以链接到个人形象的商城，在这设计完形象，等你变成金发美少女之后，就不用在客户端再上传一次了。”
“我懂了！”
“诸如不老不死之类的东西，你可以换这个共生类型。除了不老不死，可以多出来四条触须，平常打游戏的时候很方便，可以一边打射击游戏一边吃薯片。”
“什么？还有这种好东西？”
“还有些实用的，比如百毒不侵和消灭寄生虫之类的，以后就可以不用害怕吃河豚和刺身了。以及平常的疾病抗性之类的……还有生理期相关的选项。”
在经过半小时的商城挑选后，最后出现在我眼前的预览图，是一个肩上一前一后生着两条奇怪的、如同触须一样的透明飘带，身高一米五左右的金发蓝眼少女。
身上穿着一套定制的宽大蓬松的机能风大衣，一件吊带露肩装，触须从大衣和上衣的肩部的缝隙里伸出来，看上去随风飘舞。
下身是凭借朔月兴趣选的裤袜和短裙，配合身上的触须和意义不明的绑带，实在不像是个普通人。
虽然确实能算养眼，但盯着价格表上写着的‘24888’几个数字看了好一会，我开始有些后悔了。
这个价格是什么概念呢？
在方舟系统里、一千点数就能制造一个普通的人造人、一万点数就能获得轻易毁灭一条街道的力量、十万点数就能去宇宙遨游、一百万就可以星际穿越。
我缓缓回头看了一眼朔月，声音有些颤抖地说：
“朔月姐，我每个月只有3000工资。我算上奖金，到现在所有存款加起来才26000方舟点数。”
在良久的沉默后，朔月忍不住别过脸，忍住笑意说道：
“这是为了美丽和永恒做出的牺牲，还包括一套经久耐用的衣服，一定值得。”
还真是稀奇的表情。
朔月嘴角微微上扬，空洞又梦幻的金色双瞳里闪烁着不同于往常的神采，就如同水珠滴进蜂蜜，在表面泛起涟漪。
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两万块换个‘皮套’的冲击。
我并不是没感觉到和人类原始欲望有关的冲动，但更多的，却是被另一种难以言语的情感所吸引。
“好了，这就下单吧，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变身的。”
朔月退后了两步，等着我摁下付款按钮。
“等一下，这是按下付款马上生效的类型吗？我有点紧张……”
第一次用方舟系统，一想到摁下按钮、人生就会改变，我突然难得地紧张起来。
“不用紧张，你只需要按下去就好，接下来就不用考虑任何事情了。最开始会有些不适应，但是接下来，就会一直、永远地幸福下去了。”
“你的说法很奇怪啊！”
“是吗？那我换个说法。”
朔月刻意用着低沉的声音，一只手搭在办公室人体工学椅的扶手上，伏着身子，在我身边低语：
“放心吧，我会负责的。”
“是朔月姐的营业声线！我已经好了！”
我马上点下了付款和确认。直接忽视了有关改变身体的警告。
意识，意识是什么组成的？在方舟部门里，所有人的回答恐怕都是一样的。意识便是记忆和身体组合的产物。
当其中一个发生了改变，生物性格自然也会改变。
但作为穿越者的我，很清楚一件事。就算某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会改变，但我的恶劣的性格，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。
在我来到这个世界时，我就已经经历过了。
也许自由意志只不过是谎言，但我认为还是我。
我一点也不想要普通人的一生，但也不想去拯救世界，我只想要恰到好处的大冒险。
没有生命危险，也不需要付出什么，安心与信赖的大冒险。
就在我想着对我来我说十分深奥的话题时，我终于意识到我已经在“改变”了。
被温暖和光芒包围，看不清周围的一切。
仿佛劳累了一天之后，躺在床上一样，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一般。
也许，这就是出生之前的感觉吧。不禁让我回想起我过去的生活。
我只是个性格恶劣的游戏玩家，正如大多数穿越者，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。
我对过去的生活并没有太多不满，但异世界转生之类的展开我也会欣然接受。
我喜欢揣测别人的心理，并以此为乐。多数时候，我的猜测都能精准命中。
也许这也是我能进入方舟客服部门的原因吧。
“咏梦，醒一醒，该上班了。”
“啊？开始了吗？”
这一声呼喊马上吓得我慌乱爬起来，意识模糊的四下张望。
原来我刚才昏睡过去了吗？
朔月正半跪在我身边，她的掌心对着我，还闪着一道红光。
她马上双手抓住我的肩膀，轻轻摇晃着。
“清醒一点，已经结束了，有客人找你。”
“等一下，等我适应一下……”
怎么就结束了，这一点感觉也没有啊？我一边站起来，一边观察着自己的身体。
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朔月就一下把我抱起来，放在椅子上。
“唉？什么？等一下！我还没准备好！”
嘴上说着还没准备好，但我还是慌忙抓起耳麦，挂在耳朵上。
马上浓烈的违和感就袭来，不管是纤细的手指抓住耳麦的感觉，还是大号的耳麦挂在耳朵上的感觉。
甚至是四条奇怪的半透明触须、因为无处安放，在我眼前乱晃的感觉。
朔月皱着眉头站在旁边，指着方舟客服平台上界面上的聊天邀请。
“没时间解释了，快看！”
“噢……好的！”
我马上伸出已经感觉十分短小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屏幕，平台马上展示了新客户的请求。
新的客户请求了人工服务，并支付了客服费用……
“嗯？这是出BUG了吗？”
我眨眨眼，以防自己是不是没睡醒。
“你没看错，这个客户付了一千三百万方舟点数，说不定只是为了聊天。”
朔月严肃地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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